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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台(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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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热炕头,灶台是最为温暖的地方,灶膛是它的心,也是火热的源泉。那些天色刚刚擦黑的冬日傍晚,祖母从当街收来一堆脆生生的树叶和干草。在她松手的霎那,抖落满地深秋的气息,我仿佛看见祖母在河埝上收集枯枝落叶时的细致。她低头定睛,脚尖瞄准树叶中的干牛粪,轻巧地将其踢到老远的河沟里。那些躲在树叶和干草缝隙间的秋阳为劫后余生而欢快地跳跃着,不一会儿寒气便使它们聚在一起瑟瑟发抖,于是全部聚在了祖母身旁。因为祖母划着了火柴,正用手心笼住火苗伸向塞满灶膛的柴禾。青烟袅袅腾起,一缕,两缕,如同随风飘散的青丝长在黑乎乎的灶门上。拿一只板凳,坐在灶边烧火是我小时候很喜欢的一件事。尤其在冬天,空气干巴巴得寒冷,西北风像新磨的刀子,锋利得能够贴着皮肤刮去汗毛一样。我穿得很多,白天在野外疯跑到大汗淋漓,回家时热汗已经落成了冷汗,冰凉精湿的内衣贴着皮肤阵阵透心凉儿。先把缩在袖口里冻僵的手抽出来放在灶口上方,不时有火苗如舌头般伸出卷进。不消一会儿,双手便暖和了,被火光映红的深蓝色棉裤也火热得膨胀起来,仿佛晒过夏天午后的阳光一样暖洋洋起来。刚开始的时候我总会不小心就把火烧灭,倒不是忘了添柴,而是填得太多,不时酿出一阵阵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如果母亲在旁边就会说,火心要空,人心要公,把柴火支起来。那时我不懂母亲的话有什么深意,但依照她说的,用火棍将灶膛的柴火支起来,最好再憋足气对着灶膛吹上一口。有如汽车爆炸一样,大火突然就旺盛起来,有时竟能蹿到锅沿上。我心里一阵兴奋和惊叹,不断重复这样的游戏,因为那一刻让我想起日出,对,就像一场壮观的日出瞬间完成,火热的太阳要从灶膛钻出来似的。后来我明白了母亲的话:柴火中间空起来才能得到更多的空间和氧气,让火燃烧得更旺;做人应该把公道放在首位,才能无愧于心。如果帮祖母烧火的话,禁忌可就多了。祖母的讲究就像经年的灶门年深日久积累了厚厚的一层烟灰,漆黑到永远也刮不净洗不清,因为那些“说头”早就深植祖母内心。比如不能用火棍在灶门上指指划划磕磕碰碰,那是触犯神灵,灶王爷腊月二十三这一天会上天庭给玉皇大帝汇报的。还有任何时候不能把火棍当作柴火烧掉,哪怕它短到不能用了,也不能扔进灶膛,哪怕闲置在水缸旁边。祖母说,火棍越多,日子越好过,火棍越红,日子也就越红火,烧掉火棍会带来厄运的。母亲烙饼、炒菜、下面、煮饺子、煮元宵的时候,我就在旁边。看着长长的面条、饱满的饺子、浑实的元宵像鸭子鹅下河一样噼里啪啦滚进沸腾的开水中,饥饿感马上占据每根神经。我最喜欢看母亲烙饼的样子,她先放到锅里一两张,再回到屋里去擀另外几张。这时候我会偷偷的拿起油刷子大量地往烙饼上刷豆油,妈妈看见了就笑,我说这个月咱家的豆油吃得这么快,原来如此啊!黄灿灿的大烙饼出锅时还冒着热气,母亲做的饼,不仅薄脆香,而且层儿特别多,不管离家多少年都叫我想念。

秋后,玉米装了仓,该是收花生和红薯的时候了。这些果实被收回来的时候往往沾带着很多黑泥,在阳光下晒干之后,母亲将花生簸了又簸,直到它们光亮得像刚洗过澡的孩子才停下来。饭菜做熟后,她再加一把火,将簸干净的花生均匀地撒在锅里,浓浓的香味片刻就会飘满整个院子。红薯除了煮着吃,我更喜欢将它们仍进灶膛,等到灶膛的火熄灭以后,再用火棍或者掏耙搂将它出来,那些还未燃尽的柴灰眨巴着红亮亮的眼睛好象在质问我为什么打扰它们睡觉。我才不管它们呢,迫不及待掰开黑乎乎的红薯,热气和香气扑面而至,鸡蛋黄一样颜色的红薯肉直叫我流口水,可我不敢吃,除非不想要自己的舌头了。心急不仅吃不成热豆腐,热红薯热面热心都是得不到的。灶台上照例要放些炊具的,都是必备且实用的,因此一律呈现黑灰青之类的暗色调,朴实如同脚下的黑土地。铲菜的铁铲,舀汤和粥的勺子,捞面的漏勺还有刷锅碗用的炊帚都散发着一种奇怪而亲切的味道——饭菜与柴灰结合然后被长期浸泡的味道。它们与锅日月相伴,日日摩擦,彼此消耗着对方的生命为我们提供优良的饭食。特别是炊帚,我是眼看着它们换了一把又一把,用到只剩一个柄儿的时候便会放到猪食槽附近,接着为猪或者其他家禽服务。灶台旁一般要放一口水缸的,也许是为了做饭方便。如果是冷灶的话,更多时候与它作伴的是一口咸菜缸,要比水缸小得多,丑陋得好象被丈夫抛弃的活寡妇。缸盖儿是用高粱秆做的,祖母往往在刮高粱穗时就选好了材料,她在心里盘算着需要几顶这样的缸盖儿。很粗的针穿了非常结实的线绳,带着顶针的祖母慢条斯理地制作。做好的缸盖儿出奇得圆,比用圆规画的还圆,特别是边缘修剪得尤其仔细,一根毛刺都找不到。咸菜缸是不能进雨的,因此光靠缸盖儿不行,上面往往铺着一层塑料,还要压住一块青砖。只有这样冬天的早晨才能吃到优质的咸菜,祖母腌制的咸菜种类很多,菜园的东西几乎都能入缸。比如白菜瓤、老黄瓜条、芹菜梗和微苦的芹菜叶、萝卜、扁豆、芥菜疙瘩、辣椒甚至没来得及成熟的田间“屎瓜”绿的、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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